东坡肘子

好久不见

【巍澜衍生 罗浮生/牧歌】落子无悔

*微量车元素



洪帮的弟兄们都知道,罗浮生有个宠得不得了的小情人,宠到什么程度,隔三差五能看到他们凶名在外的老大提着糕点,三步并作两步,看着特别快活喜庆地去内院找他的秘密情人。有人茶余饭后嚼舌根,对罗浮生养着的那个宝贝猜测纷纷,不过都是些风言风语,想来不足挂齿。

只有罗浮生自己知道他盘着的这个宝贝姓甚名谁。罗浮生在外面干的是打打杀杀的活计,有时候一天下来回自己的地盘,要在房间里洗下一大木桶血水来。这样一个人,该是如狼似虎的,面对自己的小情人时却格外开朗,甚至有些孩子气。罗浮生还是个小娃娃起就开始习武,半面书页没摸过,诗词歌赋之类一窍不通。他小时候算个天生地长的野孩子,没人管教,会跑步起就会打架,是他们那一块的孩子王。小孩子没什么大不了的家世意识,都是追着厉害头头跑的,罗浮生毫无疑问成了他们的群龙之首。

他那天照例去南墙后面找小孩子玩,看到他们有些人拿石子掷一个从没见过的小孩子。小孩子穿着窄窄的长衫,看上去瘦骨伶仃的,一张白白净净的面庞,无风时也自然飘着一股书生气,一看就跟他们这些整日和黄土脏兮兮混在一起的孩子不一样。罗浮生的精明从不浮于表面,乍一看心思粗糙,可他小小年纪早已见过世态炎凉,心眼雪白透亮,一下子就明白了那些家伙为什么要打那小孩,无非是出于对精细人的嫉妒。他一边看着觉得又好笑又好玩。可见那孩子咬着嘴唇一幅逆来顺受,眼泪却要开始在眼眶里打转的模样,罗浮生不知怎么就生出点冲动,撸了袖子,嘴里喊着不三不四的话冲一群小蛮子走过去。他步伐人五人六的,早早有了混帮派的人的架势。

一个小孩子见他来者不善,赶快一溜烟跑了。紧接着其他人也跟着跑远了。罗浮生站住洋洋自得地看了会儿,才想起刚刚心血来潮救下的那个小新人。小新人眼里还含着浅浅一汪热泪,眼看着眨巴也眨巴不回去,兜也兜不住,一边左眼率先掉下一滴泪来。小孩儿还愣愣的,眨眨眼睛,右眼眶里的泪水也扑簌簌滚出来,不过没像刚才那样砸到地上,而是黏在了脸上,一线清清的泪痕。罗浮生一时也呆住了,只觉得这个小男孩的哭法跟个女孩子似的,可是又莫名细腻好看。那是他第一次见牧歌,牧歌那会儿刚举家搬到这一块来。后来不知道哪个孩子的父母先知道了罗浮生是洪帮那边的人,着实吓得不轻,连忙对邻里交往亲切的说了。逐渐你传我我传你,一帮小孩的家长都清楚了,也不敢再让自己家的小孩和罗浮生来往了。这事罗浮生一开始不知道,不过他也不在乎那些小东西亲近他与否。他当初亲眼目睹父亲被杀害,从那以后很久都缺一味心肺,在意的人事寥寥。可牧歌听说他和他的小狐朋狗友崩了,认为他会难受,还自作主张地以为是罗浮生那次为了救他和朋友结下了梁子,所以一五一十把错归在自己身上。他于是鼓起勇气亲自去找罗浮生,为的就是不想让他孤身一人。

罗浮生一开始对此有些不屑,之后竟然甘之如饴。牧歌比他长几岁,文邹邹的东西可懂得比他多太多。那时间罗浮生识字靠的是牧歌。牧歌人生得清秀,看着叫人舒服,性格也温柔妥帖。罗浮生在他身边呆久了,一颗心居然活络起来,慢慢长出情感,虽然还是朦朦胧胧一颗雾编的果实的影子,叫不出是七情六欲里面的哪一项。罗浮生再小些时候当牧歌是哥哥,哪怕他是个连刀都拎不动的书生,罗浮生也满怀爱怜地敬重他。不过从罗浮生做了第一场春梦开始,一切都变了。他梦见牧歌光着一身雪白的皮肉,清澈的眼睛怯生生地望着他。罗浮生意识到他对牧歌动机不纯,然而还没动良心愧疚过几秒,就自然豁然开朗决定要同那个人在一起了。他对牧歌的心思本就是日积月累的,早些没察觉到,现在既然被点拨清明了,也就顺理成章接受了,心里没太多忸怩。

那时候牧歌刚开始戴眼镜,罗浮生还有些可惜,那么好看一双眼睛,怎么就给两只玻璃片子遮住了。不过再一想想,只有他一个人晓得这双眼睛看人时有多柔情脉脉未尝不是件妙事。罗浮生这么忖度的时候半点没想到自己喜欢上一个人后变得有多幼稚。接下来的两年风起云涌,洪帮内部出了岔子,老爷子没过多久死了,年纪轻轻的罗浮生成了第一把手,一下子领过了把一切都摆平的重担。牧歌那边也不好过,父亲母亲在一次外出时被山匪谋了财害了命,他顷刻之间父母双亡,在这乱世里成了无根浮萍。罗浮生知道了赶快把人接到自己身边,原想好吃好喝把人养一段时间,等事情都落幕了再把人慢慢骗到手里,谁知道他一日出去给人弄得戾气横生,回了家就想见自己心心念念的牧歌。

推了门罗浮生看到牧歌看他的眼神有些惊讶,或许还有些害怕。罗浮生不知道自己的样子吓人。他头发乱了,脸上沾着血渍,看着像个刚从地狱黄泉里爬出来的活阎罗。罗浮生不怕别人怕他,其实还有点希望别人怕他,可牧歌,牧歌不能有一丁点害怕他、疏远他。他本身现在脾气臭得一塌糊涂,一看见牧歌的眼神,心里蹭地蹿起一股无名火,手脚烧得都不是自己的了。他走过去一把执起牧歌的手腕,手里用了劲。牧歌皱了眉头,一心一意地低着头想把手腕挣出来。他挣了几下,罗浮生只是无动于衷地捏死了他的动作,雕塑似的站在原地。牧歌抬头看他,“怎么了?”他的眼睛里不是挣脱未果的懊恼,而是含羞带怯的小心翼翼。

罗浮生被这个眼神刺激到了,一把急火烧上来,他误以为牧歌还在怕他,当即头脑一热做了惩罚,硬生生罔顾牧歌的讨饶压着他要了一次。那一次牧歌哭得很惨。罗浮生披着腥风血雨,心里压着沉甸甸的巨石,怒气又上了头,难免动作有些大了,搞疼了牧歌。那一夜他活活做到睡过去。第二天早上醒来,所有燃烧的思绪都平息,他迷迷瞪瞪睁开眼,先看到牧歌背对着他,一张美丽赤裸的背,肩膀在不停抖动,显然在小声抽泣。他的肩胛骨抽动出脆弱颤抖的线条,如同被撕裂过凌虐过。罗浮生在那一刻无法面对牧歌,心里疼得无以复加。明明是捧在手心怕化的人,却被他自己伤害了。

他不敢用力气,只轻轻地把牧歌翻过来,牧歌没有抵抗,柔顺地服从了他的动作。他哭得红红的眼睛低垂着,没抬起来打量罗浮生,嘴里咬着自己食指的关节,脸上是纵横的泪痕,看着好不凄楚。罗浮生只感觉心脏神经里连着的那点疼慢慢爬上了肩膀,走过手臂,一直连通到指尖。他手足无措,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拿犹疑的手指碰牧歌的脸颊。牧歌锁紧了肩膀,一下子躲过去了,罗浮生居然有些委屈。

“牧歌,对不起…但是我是真的喜欢你。”

他垂着眼睫不敢看向牧歌,长睫下夹杂着隐痛的神光顺着眼睑流下去。早晨不太绚丽的天光照进来,照亮这个不平凡的少年人那玉凿一样的漂亮五官,使他俨然一幅画中仙人的姿态。罗浮生感觉嘴唇被柔软地挤压了一下。

他还没回过神来,牧歌已经臊得又翻过身去了。这次罗浮生得了免死金牌,相当直接地又把牧歌翻过来一次。牧歌的脸上是如梦似幻的红霞,罗浮生拿拇指反复揩他脸上的冷冰冰泪痕,直到他的面颊都温暖了起来。他捧着牧歌的脸,认真仔细地看他,好像他是什么让他爱不释手的宝贝。就这样盯着瞧着,罗浮生突然扎下去欲吻他的嘴唇。牧歌太纯情了,刚刚一个吻只浮在嘴唇上,而罗浮生想深深地吸他口中的花蜜,可惜牧歌用指尖匆忙抵住了他的嘴唇。罗浮生的嘴唇碰到柔软的指腹,也不懊恼,只握了他的手细细亲吻。牧歌耳朵都羞红了,低下头,几乎羞得要埋到罗浮生胸膛里。

那以后罗浮生就专心致志地疼起了牧歌。他和牧歌朝夕相对许多载,在牧歌面前状态是最放松的,再加上他圈着牧歌,又生怕他一个人无聊,总是想着法子逗牧歌,因此在牧歌那里状态非常活宝。直要走出了那张门,他才又有叱咤风云的气势来。

他们这样的日子平平淡淡过了好久,直到罗浮生要去别省办事儿。当时的罗浮生已经是独当一面的大人物,还是跟牧歌黏糊糊地讨了亲吻和拥抱才出门。这事不容小觑,他带走了大半心腹,留几个在帮里坐镇。青龙帮是洪帮的死对头,听了这事,不知道怎么就动起了歪脑筋,开始在城里散播起流言蜚语,说罗浮生早在路上就被青龙帮的人一枪打死了,身边的人也被俘了个干净。洪帮里头的人听了这个消息大有自乱阵脚的苗头。被罗浮生托付洪帮事务的那个心腹,虽然脑袋是聪明灵光的,可坏就坏在实在过分忠心耿耿,平日里唯罗浮生马首是瞻,现在得知罗浮生不在了,像被抽了主心骨,整个人提不起聪明劲来。

眼见着洪帮里乱糟糟的,各人有各人的想法,大家七嘴八舌不成体统,就缺一个人实实在在地把控大局。正在这关头,突然有个生面孔跳出来。那人穿戴得斯文,鼻梁上架一幅黑框眼镜,明明白白的读书人面相。他一来就先往桌子上拍了张纸,说罗浮生没死,拍了电报过来,让帮里人都争点气,别整个鸡飞狗跳的样子丢人现眼。他说这话的时候拧着点眉头,眼神坚定,有他们文人特有的威而不凶的风骨。洪帮就这样给平定了军心。有心明眼亮的猜出来牧歌大概就是罗浮生的小情人,于是传闻渐渐不胫而走,不知怎么成了事实。牧歌没有反驳。

罗浮生回来时第一件听说的就是这个消息。他匆匆奔去大厅。满室的人都兴致盎然地迎接他,只有牧歌见到他第一时间红了眼圈。他径直向他走过去,把他从椅子上拉起来,死死搂进怀里。牧歌拿无力的拳头捶了下他的胸口,小声同他说话,声音里暗含着一丝哭腔,颤抖如蝴蝶的翅膀。

“你还知道回来,我以为,我以为…”

罗浮生终于再也忍不了了,在众目睽睽之下用拇指揿着他的下唇吻了他。屋里安静了一晌,随即所有人都开始起哄。罗浮生一个热吻做罢,志得意满地高举起他和牧歌紧紧牵在一起的手,纵情笑起来,笑出光华夺目的少年意气。

“老子的人。”

晚上他又一遭把牧歌折腾得死去活来。半夜里牧歌窝在他怀里,细巧的指尖在他胸口上画圈,引发静静的骚动。

“罗浮生,我后悔了。”

“要是我没喜欢上你,日子就要好过多了。”他轻声冲罗浮生抱怨着,罗浮生一边抱着他宠溺地说“是是是”,一边又有些欣慰和自得。他宠了牧歌这么久,牧歌终于学会了对他撒娇和闹小脾气。而牧歌也是唯一一个,让他愿意不遗余力地去哄,甚至还哄得乐此不疲的人。

十月中旬,天气真正要凉下来了,洪帮里闹起了内鬼。据说内鬼和上回闹得满城风雨的“罗浮生假死讯”也有联系。罗浮生找了人盘问,也用了手段,愣是把藏得严严实实的内鬼挖出来一个。可帮里混进的渣滓不止这一个,有人向那人通风报信,那已经被揭露身份的卧底见事情败露,回自己的地盘也受不了待见,一时间心如死灰,恶向胆边生,提着枪就冲罗浮生宝贝着的情人去了。罗浮生知道得晚了一步,赶过去时牧歌已经被打伤了。罗浮生咆哮得像个失偶的野兽,抬手一连往屋子里的凶手身上送了十几发子弹。他扔了枪,通红着双眼跪到牧歌身边,看着人一碰就要碎的身体,体会了二十多年生命中怕得最狠的一次。

有小弟追着罗浮生到了门槛,看着景象不敢进门,被罗浮生嘶吼着叫去找医生。小弟急促的足音渐渐远了,罗浮生颤抖着手去碰牧歌的脸,牧歌倒先一步用尽气力抚上他的面颊,慢慢笑开来,如一株开至颓唐的昙花。

“我骗你的,”罗浮生听见牧歌说,他的声音还是小小的,抓着游丝一般的吐息,勉励想跟他说最后一句话。

“喜欢你,我没后悔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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